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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莉娜:日本寺院转轮藏的藏经装置及其设计手法 ——兼谈与中国转轮藏的传播关系

 

日本寺院转轮藏的藏经装置及其设计手法

——兼谈与中国转轮藏的传播关系

 

俞莉娜

 

北京大学中国考古学研究中心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发布时间:2023年4月27日    信息来源:纸上考古

摘要:本文通过梳理日本现存室町至明治以前的转轮藏实例,将转轮藏的藏经装置分为格式经架和层式经架两类。又根据经书的装藏方式的不同,将经架细分为经匣式、抽屉式和裸本式三类。通过与中国转轮藏实例对比,探讨了经架和各类装藏方式的来源和流变。此外,结合刻本大藏经的装帧形式,本文认为,在装藏经折装大藏经的情况下,转轮藏以使用格式经架为多,格子依照千字文帙号排列。而在装藏方册装大藏经的情况下,格式经架和层式经架均有使用,藏经装置的排列自由度提高。通过模拟推算,发现装藏方册装的转轮藏可较装藏经折装的转轮藏使用更小的直径尺寸,这应当是18世纪以后,因方册装《黄檗藏》的普及,日本转轮藏平面规模呈缩小趋势的动因。

 

关键词:日本转轮藏  藏经装置  设计手法  中日交流史

 

* 原文刊载于《美术研究》2021年第6期,作者授权“纸上考古”微信公众号刊发,如需引用请据纸版原文。

 

 

转轮藏为佛教寺院中所见的转动式藏经建筑。转轮藏不仅具有藏经功能,还因为受到“推转轮藏等同于诵读一部大藏经”之思想的影响,同时也成为佛教世俗信仰支持下的礼拜对象。宋元时期,伴随着大藏经的多次刊刻出版,转轮藏的建造十分兴盛。日本镰仓时期从中国南宋江南地区引入了禅宗佛教,带动了日本禅宗寺院的修建高潮。转轮藏作为中国江南禅寺建筑的一部分,也伴随着此次文化传播的浪潮而传入日本。

 

中国仅存转轮藏遗构10例,而日本则保留有丰富的转轮藏遗构,自室町时期至明治以前,存有遗构近130例[1]。与中国转轮藏实例相比,日本寺院转轮藏大多保存状况良好,经书、经匣和经架多有留存。

 

对转轮藏的研究主要基于历史学和建筑史学方面的考察[2]。转轮藏作为书架建筑,承担其基本藏书功能的藏经装置则尚未得到专门讨论。本文从日本现存转轮藏实例出发,以佛教经籍的装帧、数量和流通为着眼点,从“书—书架—书架建筑”的递进思路探讨转轮藏的设计手法。

 

 

一、日本转轮藏藏经装置的分类

 

通过梳理实例信息,本文将日本转轮藏的藏经装置分为格式经架和层式经架2类型,再据经书装藏方式的差异,格式和层式经架之内又可各细分出3个子类型。

 

1.  格式经架

 

使用格式经架的转轮藏,每边立面用木条分隔出若干行列,立面上呈现格子的效果。经架的每格空间内均匀放置经书若干。经书的装藏方式见有经匣式、抽屉式、裸本式三类(表一)。

 

1)经匣式——将经书装入经匣,再将经匣置入格子经架的装藏形式。经架先用细长木条做出网状骨架,每层放置水平隔板,骨架背面安置背板,经匣则置于隔板之上。

 

2)抽屉式——依照经架每格尺寸做出抽屉,经书按顺序放入抽屉之中的装藏形式。其网状骨架构造与经匣式相同,只是不再安置每层的水平隔板和背板。

 

3)裸本式——直接将经书放入经架格子中的装藏方式。其经架构造形式与经匣式相同,经书则直接放置在每层隔板之上。

 

表一  格式经架分类

 

2.  层式经架

 

层式经架的转轮藏,每边安装水平分层的书架。书架由水平隔板,侧板和背板组成,结构做法与现代书架几乎相同。经书的装藏方式也可分为经匣式、抽屉式和裸本三类(表二)。

 

1)经匣式——将经书装入经匣,再将经匣并排放置于经架隔板上的形式。

 

2)抽屉式——在每层经架空间中放入横长型的抽屉,经书则并列放置于抽屉之中。

 

3)裸本式——将经书直接置于经架上的形式。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实例如鑁阿寺轮藏和静居寺轮藏,在每层经架中并排放入3个小抽屉,与格式经架的抽屉式装藏类似,只是抽屉间未留出空隙。这种装藏可以被认为是格式与层式经架、经匣式与抽屉式装藏的折衷做法。

 

表二  层式经架分类

 

3.  藏经装置的流变

 

就装藏方式的主次关系而言,格式经架以采用抽屉式装藏为绝对主流,经匣式和裸本式均只见有少量实例采用。而层式经架则以裸本式装藏为多,其次为抽屉式,经匣式装藏最为少见。出于对经书防潮与防虫的考虑,裸本装藏因缺少直接的外部防护,轮藏多在每面柱间做出门扇,也因此层式经架轮藏使用柱间门扇的比例高于格式经架轮藏。

 

中国实例中,《营造法式》中所记载之“转轮经藏”采用的是格式经架与经匣式装藏的组合,被学界认为是日本禅宗寺院建筑祖形的“五山十刹图”中所载之“镇江金山寺样”轮藏也表现出格式经架的形象(图1)。由此可以推测,在转轮藏传入日本之初,格式经架当作为正统形制被接受和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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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中国早期的格式经架转轮藏

1-1.《营造法式》“转轮经藏”;1-2.《五山十刹图》“镇江金山寺”轮藏

 

而层式经架应来源于寺院藏经库的装藏方式。日本醍醐寺经藏、般若寺经藏、东寺经藏等仓库式经藏实例,室内放置层式经架,经匣有序摆放于经架之上。转轮藏中的层式经架应是这种收藏方式的变体(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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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藏经库内的层式经架

2-1. 奈良般若寺经藏内层式经架;2-2. 京都东寺经藏内层式经架

 

就藏经装置的时代变迁而言,虽然在长时间段内见有多形式共存的现象,但从经架和装藏方式的组合比例来看,遗构所反映的面貌大致呈现出“格式经架早于层式经架、经匣式早于抽屉式、抽屉式早于裸本式”的规律。

 

参考中国实例,《营造法式》中的“转轮经藏”和“壁藏”采用了经匣式的装藏方式,从南宋江南地区传入日本的“五百罗汉图”中所绘的藏经堂,也表现了格式经架与经匣式装藏的组合(图3-1)。可知转轮藏在传入日本之时,经匣式装藏应为主流的装藏形式,抽屉式在此时期还未形成,且日本中世时期,转轮藏所藏经籍多依赖中国和朝鲜半岛输入,经籍传入时应自带经匣。纳入转轮藏时则直接将经匣放入经架,是为便利的装藏手法,对转轮藏的制作精度也要求不高。

 

然而,明正统年间为安置明北藏所建之智化寺转轮藏,采用的则是格式经架与抽屉式装藏的组合。由此可知,最迟至15世纪中叶,中国已开始采用抽屉式装藏。日本17世纪以后开始流行抽屉式装藏,推测这一变化也与中国转轮藏的影响有关。与经匣式相比,抽屉式装藏体现了转轮藏整体设计与佛教经籍匹配度的增强,对转轮藏制作精度的要求也相应提高(图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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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1. 经匣式:《五百罗汉图》藏经堂;3-2. 抽屉式:智化寺转轮藏

 

层式经架中所用经匣式和抽屉式装藏,则应当是由格式经架的同类装藏方式发展而来(图4)。

 

图4  转轮藏藏经装置的分类及流变

 

 

二、“经书—经架—转轮藏”

 

1.  汉文佛教大藏经(图5)

 

北宋以前,汉文佛教大藏经仅有手写本。至宋初开宝年间,官方组织刊刻了第一部刻本大藏《开宝藏》。至北宋晚期,福州东禅院住持发愿刊刻《崇宁藏》,标志着私刻大藏经事业的开始。北宋以降直至清代,历代均有官刻和私刻大藏经出版。

 

中国的刻经事业对朝鲜半岛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先后出现了接受了《开宝藏》影响而刻成的《高丽藏》初雕本,在初雕本基础上结合《契丹藏》而刻成的《高丽藏》续雕本。此外,自平安至江户以前,通过官方交流及民间贸易传入日本的中国、朝鲜半岛的刻本大藏经数量众多[3]。但直至江户时期日本大藏经刊刻事业才正式开始,分别出现了德川幕府组织的《天海藏》和铁眼道光禅师组织的《黄檗藏》的刊刻。

 

就经籍的装帧形式而言,北宋以前的写本大藏经与早期刊刻的《开宝藏》、《契丹藏》[4]、《赵城金藏》为卷轴装,这一装帧形式也为《高丽藏》初雕本所继承。北宋《崇宁藏》首次使用经折装,此后经折装为历代刻本大藏经所继承。受中国大藏经影响的《高丽藏》再雕本和《天海藏》也采用经折装。明万历年间刊刻的《嘉兴藏》则改用方册装。翻刻嘉兴藏的《黄檗藏》也采用了方册装的形式。

 

目前学界的普遍认识是,唐智昇所撰《开元释教录》收录历代译经5048卷,标志着汉文佛教大藏经完备形态的形成,此经录也作为后世写本、刻本大藏经编目的准绳。以《开元释教录略出》为标志,汉文佛教大藏经开始使用千字文帙号进行编目。即用《千字文》的文字排序实现“一字”与“一帙经”的对应,使得大藏经形成定型的结构,是为一种特殊的图书分类法[5]

 

图5  东亚刻本汉文大藏经的主要版本和流传关系

 

2.  寺院转轮藏的藏经类型

 

中国寺院转轮藏中所纳经籍,以成套的汉文大藏经为多。在转轮藏开始兴起的中晚唐时期,文献中就明确指出转轮藏内经典为5048卷,即《开元释教录》所收大藏经全本的数量[6]

 

日本转轮藏中也多收纳整套大藏经。转轮藏传入日本之初的镰仓时期,同时也是宋元刻本大藏经大量传入日本的时期。至室町时期,由于明对日本实行海禁,日本转而自朝鲜半岛大量输入大藏经[7]。日本镰仓、室町时期的寺院建设中,为收纳外来版刻大藏经而新建转轮藏的现象极为普遍,根据文献记载可知,中世转轮藏中所藏大藏经主要有北宋《崇宁藏》、《毗卢藏》、南宋《碛砂藏》、《思溪藏》、元《普宁藏》,以及《高丽藏》再雕版等几类[8]

 

江户时期后,伴随着《天海藏》与《黄檗藏》的先后刊行,寺院转轮藏中转而以收纳日本本土刊行的大藏经为主。对比来看,由于《天海藏》具有“官刻”性质,其发行范围仅限于幕府发愿寺院和各地大名藩主的菩提寺,因此收藏《天海藏》的转轮藏数量十分有限。而《黄檗藏》完全依靠民间力量刊刻和发行,又采用了成本较低的方册装装帧,使得其发行量甚广。根据文献记录,在《黄檗藏》刊行后的几十年中,日本全国请去《黄檗藏》的寺院有近500座之多[9]。现存日本转轮藏实例绝大多数年代在18世纪以后,可以说《黄檗藏》的刊行带动了日本18世纪以降寺院转轮藏建设的热潮[10]

 

3.  经典装帧与藏经装置

 

日本转轮藏所纳经籍见有经折装和方册装两类装帧形式。

收纳经折装大藏经的转轮藏(以下简称“经折式轮藏”),除少数几例采用层式经架以外,其余几例均采用了格式经架。从本圀寺、知恩院、大德寺、妙心寺轮藏等采用抽屉式装藏的实例来看,大藏经编目所用的千字文帙号同时被用于轮藏经架的格子排列。即转轮藏一格对应千字文一字,格内存放此字所对应的一帙经书,格子依照千字文顺序自上而下顺时针排列。根据表三,《开元释教录》所录大藏经记为480帙,此后历代刻本大藏经均对此目录有所补充。若仅考虑初刻的帙数,日本转轮藏中多见的宋元版、高丽版等经折装大藏经,帙数在550—600帙之间。而江户时期所刻《天海藏》帙数多达665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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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经折式转轮藏经架的千字文排列

6-1. 大德寺转轮藏千字文排列古文书;6-2. 知恩院轮藏千字文排列

 

表三  历代汉文大藏经的基本信息1

注:1. 本表根据宿白《汉文佛籍目录》,文物出版社,2009年;李富华、何梅《汉文佛教大藏经研究》,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年;何梅《历代汉文大藏经目录新考》,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野沢佳美《印刷漢文大蔵経の歴史—中国・高麗編—》,立正大学情報メデイアセンター発行,2015年等参考文献作成。

2. 版式一栏,卷轴装标记为:1版行数/1行字数;经折装方册装标记为:1版行数/1(折)页行数/1行字数。

3. 经书表面尺寸根据经本刊次及用纸差异有所不同,本文选取的为各版藏经的典型实物尺寸。

 

由此,八角平面的转轮藏为了收纳下整套宋元及高丽大藏,需要在每边安排70—75个格子,收纳《天海藏》的话则需要每边至少84个格子。上述的实例中,均采用每面中部布置前后2格,两端安置1格的经架形式,充分利用了八角形平面的空间特质。这一处理也同时见于明智化寺转轮藏中。智化寺转轮藏每面格子也为5列9行,因转轮藏无转动功能,内部无心柱和骨架结构,格子在进深方向采用了中部3格、两侧2格、端部1格的布置方式,使得格子总数达到648个,恰好可安置636帙的《明北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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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经折式转轮藏的格子排列

7-1. 园城寺转轮藏格子平面示意图;7-2. 智化寺转轮藏格子平面示意图;7-3. 格式经架的经折式转轮藏示意图

 

就具体的行列分布而言,转轮藏每面格子列数见有4、5、6列三种,其中以5列为最多,每面行数则以7—13行不等。值得注意是,每面外侧5列9行、里侧3列9行、总计576格的布置形式为17世纪前期的多所京都寺院转轮藏使用,推测应当为当时首都地区的定式做法。

 

与经折装大藏经采用单面印刷不同的是,方册装大藏经采用双面印刷。在全藏装帧的情况下,经折装大致依照佛经卷数分帖(也有多卷合一帖的情况),再依照千字文顺序分帙或分函,1帙多为10帖。而方册装则将多卷合成一册,其分帙则打破了原有千字文顺序,出现了多字合为一帙的状况,使得方册装大藏经的册数和帙数较经折装减少很多。根据现有对《黄檗藏》的研究成果,标准方册本《黄檗藏》全藏2093册,总275帙[12]

 

收纳方册装大藏经的转轮藏(以下简称“方册式转轮藏”)实例丰富,格式经架和层式经架均有使用。格式经架的整体结构与经折式转轮藏相同,只是由于方册装经书开本增大,每格尺寸也相应扩大。每面列数见有2、3、4列三种,以3列为多,行数则差异较大,见有3—12行不等,由此转轮藏总格数也存在较大差异。可见,方册装大藏经在分帙摆脱了千字文顺序限制的同时,在收入转轮藏之时也出现了多种类的、自由的分格形式,即见有同一格中收纳多帙经书的现象。多个实例使用每面3列8行的格子布置,中间列布置前后2格,总计256格,推测应是一种流行的格子布置法。

 

值得注意的是,方册式转轮藏中,虽然经典装藏打破了经书刊刻的千字文帙号顺序,格子经架上的千字文标记却并未被完全废弃。实例如善光寺、龙泰寺轮藏,其藏经装置的格子表面仍按千字文顺序标号,继承了收藏经折装转轮藏的传统。但如鑁阿寺、广禅寺轮藏,则在格子表面标注实际收纳经书所对应的若干千字文帙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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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方册式转轮藏”经格表面的千字文

8-1. 长野善光寺转轮藏;8-2. 鑁阿寺转轮藏

 

使用层式经架的转轮藏,其每层也以并排放置2册或3册经书为主流。经架的层数见有3—11层不等,经书或分帙包装、或直接放置于经架之上。可见,较格式经架来看,层式经架体现出了更为自由的经书装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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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  方册式转轮藏的藏经装置示意

9-1. 善光寺轮藏平面格子分布示意图;9-2. 格式经架的方册式转轮藏示意图;9-3. 层式经架的方册式转轮藏示意图

 

4.  藏经装置与转轮藏的设计尺寸

 

上文揭示了经折式与方册式转轮藏所用藏经装置的差异。以下将基于实例信息,通过假设条件来探求藏经装置对转轮藏设计尺寸的影响。

 

经折装大藏经中,除《明北藏》、《明南藏》、《龙藏》三部晚期官藏尺寸较大以外,经书表面尺寸大致为长10寸、宽4寸[13](表二)。在格式经架的情况下,无论采用何种装藏方式,经架每格尺寸应较经书长宽尺寸扩大1—2寸[14]。若以格子尺寸作为转轮藏平面尺寸的限定条件,则在八角平面、经格紧实布置等条件下,对实例中所流行之每面5、6列的转轮藏进行理想平面尺寸的推算:

 

1)假设每格尺寸长11寸、宽5寸。考虑到抽屉和经匣本身的板厚,这差不多是经格的最小尺寸。在此情况下,5列布置的转轮藏直径为8.24尺,6列布置则为9.44尺。

 

图10  每格长11寸、宽5寸的情况下转轮藏的平面尺寸推算

图11  每格长12寸、宽5.5寸的情况下转轮藏的平面尺寸推算

 

 

方册装大藏经经书表面尺寸约为长9寸、宽6.5寸。以下从经书尺寸出发,讨论在格式经架、层式裸本、层式抽屉的三类装藏方式下,对实例中所流行的2列、3列布置的转轮藏进行理想平面的推算:

 

2)格式经架中,假设每格尺寸较经书长宽各扩大1寸,即每格为长1尺、宽7.5寸。3列布置的轮藏直径为7.44尺,2列布置的为5.62尺。

 

图12  格式经架情况下转轮藏的平面尺寸推算

 

3)层式经架中,假设抽屉较经书外围尺寸长宽各扩大1寸。抽屉内并排放置3本经书时转轮藏直径为6.94尺,并排放置2本经书时轮藏直径为5.38尺。

图13  抽屉层式经架情况下转轮藏的平面尺寸推算

 

 

4)层式经架中直接放置经书的情况下。经书并排放置3本时转轮藏直径为6.5尺,2本时直径为4.94尺。

图14  裸本层式经架情况下转轮藏的平面尺寸推算

 

 

上述计算所得直径是相应装藏情况下的最小值。也就是说,经折式转轮藏平面尺寸在8.24尺以上,方册式转轮藏直径最小不足5尺。在设计施工时,方册式转轮藏有条件采用更小的平面直径。

 

然而,实际情况下转轮藏经架都会留出一定的宽容空间,因此直径较上述推算所得数值更大。从图15所示的平面尺寸来看,收纳经折装经书的轮藏,平面尺寸都在8.5尺以上,最大者接近12尺。值得注意的是,实例中转轮藏平面直径多数采用整尺。可见,转轮藏的平面尺寸,是在考虑了藏经装置尺寸限制的基础上,再取整来确定的。

图15  日本转轮藏的直径及其时代变迁(参照表四内遗构编号)

 

 

而收纳方册装经书的轮藏,平面尺寸在5.36—10.07尺之间,且以6—8尺为多。其整体规模小于前者,平面尺寸的浮动也较大。由此推测,由于经书装藏和排列的自由度增加,转轮藏平面尺寸的设计自由度也相应增加。

 

前人研究中曾指出了日本转轮藏随着时代而平面规模减小的现象[15]。本文认为,《黄檗藏》的刊刻和流行所导致的经书装帧和藏经装置的变化,是转轮藏平面规模减小的背后动因。

 

 

结  论

 

本文基于日本转轮藏实例所示信息,将转轮藏藏经装置分为格式经架和层式经架两类。又根据装藏方式的不同,在藏经装置下细分出经匣式、抽屉式和裸本式三个子类型。从时代变迁看,格式经架早于层式经架、经匣式装藏早于抽屉式装藏。格式经架应当继承了中国宋元时期转轮藏的一般藏经装置形制,而层式经架应当为寺院仓库式藏经建筑室内藏经装置的变体。

 

转轮藏在收藏经折装大藏经时以采用格式经架为主流,其格子依照大藏经的千字文帙号顺序布置,多见每面5、6列的经书布置。收藏方册装大藏经时同时采用格式和层式经架,经书装藏打破了千字文帙号的限制,实现了较经折装更为自由的装藏形式,多见每面2、3列的经书布置。通过假设计算,发现在收藏方册装大藏经的情况下,转轮藏可采用较经折装更小的平面直径,这也解释了在方册装的《黄檗藏》流行以后,日本转轮藏呈现规模缩小趋势的原因。

 

综上,刻本汉文佛教大藏经的装帧变化引起了转轮藏藏经装置的变迁,进而影响了转轮藏平面规模。转轮藏藏经装置,不仅反映了日本对中国建筑形制及技术的吸收与转化,藏经装置所联系到的刻本大藏经的传输和交流,蕴含了经书与藏经建筑的互动关系,为东亚海上丝绸之路交流史中值得关注的一环。

 

表四  日本转轮藏实例的藏经装置

注:1. 藏经类型缩写:东——东禅寺藏;普——普宁藏;思溪——思溪藏;普——普宁藏;嘉——嘉兴藏;明南——明南藏;再高——高丽藏再刻版;天——天海藏;黄——黄檗藏;写——写经。2. 装帧:折——经折装;册——方册装。

 

 

 

 

注释:

 

[1] 俞莉娜、小岩正树:《日中輪蔵の型式分類について−遺構と建築技術書を中心に−》,《日本建筑学会计画系论文集》(82卷)740号, 2017.10,第2701—2711页。

[2] 有关中日轮藏起源及发展的历史学研究有:张勇:《傅大士研究》,成都:巴蜀书社,2000年;野崎准《日本の輪蔵についての覚書》,《黄檗文華》,第127号,2007年;金井徳幸:《宋代転輪蔵とその信仰》,《立正史学》,第104号,2008年;大塚纪弘:《日本中世の寺社と輪蔵》,《日宋貿易と仏教文化》,东京:吉川弘文馆,2017年,第283—307页等。针对中日轮藏的建筑史研究,见有张十庆:《中日佛教转轮经藏的源流与形制》,《建筑史论文集  第11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60—71页。

[3] 大塚纪弘:《宋版一切経の輸入と受容》,《日宋貿易と仏教文化》,东京:吉川弘文馆,2017年。

[4] 《契丹藏》除卷轴装外,还在应县佛宫寺释迦塔和唐山丰润县天宫寺塔层发现了方册装小字本,根据李富华、何梅的研究,认为卷轴装大字本为辽圣宗时期刊刻,小字本则是辽道宗咸雍年间的覆刻版(李富华,何梅:《汉文佛教大藏经研究》,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年)。

[5] 方广錩:《佛教大藏经史 八—十一世纪》,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

[6] 白居易:《苏州南禅院千佛堂转轮经藏石记》(唐开成元年,836):“藏之内,转以轮,止以柅,经函二百五十有六,经卷五千五十有八……”。黄滔:《大唐福州报恩定光多宝塔碑记》(唐天复元年,901):“其藏也,外构以扃,八角两层……其经也,帙十卷于一函,凡五百四十有一函,总五千四十有八卷”。

[7] 马场久幸:《日韓交流と高麗版大蔵経》,京都:法藏馆,2016年。

[8] 同注[4]。

[9] 松野纯孝:《黄檗版一切経の仏教史的研究》,文部省科学研究费补助金研究成果报告书,1988年。

[10] 同注[1]。

[11] 李路珂、蒋雨彤、杨志国:《北京智化寺藏殿的数据解读与设计尺度分析——基于精细测绘探讨明代建筑设计思维一例》,未刊稿。

[12] 上越教育大学附属图书馆编:《黄檗铁眼版一切经目录:上越教育大学所藏》,上越教育大学附属图书馆发行,1988年。

[13] 此处为日本尺,1尺为30.3cm。

[14]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保存了若干宋元时期的经匣实物,其长宽尺寸大多较经书尺寸扩大1—2寸。日本建筑技术书中所规定转轮藏格子尺寸也大致如此。本文以此为线索,对格式经架的格子尺寸进行推算。

[15] 张十庆:《中日佛教转轮经藏的源流与形制》,《建筑史论文集  第11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60—71页。

 

图片出处:

图1-1  作者绘;

图1-2  采自《五山十刹图》(日本金泽大乘寺本);

图2-1  采自《重要文化财般若寺经藏修理工事报告书》;

图2-2  采自《東寺宝物の成立過程の研究》;

图3-1  采自《聖地寧波:日本仏教1300年の源流》;

图3-2  作者摄;

图4  作者绘;

图5  作者绘;

图6-1  采自《重要文化財大徳寺経蔵及び法堂・本堂(仏殿)修理工事報告書》;

图6-2  采自《昭和法宝総目録》“知恩院一切经目录”;

图7-1  作者绘;

图7-2  李路珂提供;

图7-3  作者绘;

图8-1  采自《現場レポート 長野県 重要文化財善光寺経蔵:輪蔵と軸金物について》;

图8-2  万长城摄;

图9—图15  作者绘。